六岁的孩子,连合法的身份都没有,更别说去上学。
虽然安安很聪明,不必去学校就远比同龄的孩子出色,可瑶姬不可能让他一辈子都背着这样一个灰色的身份生活。
六年前,她在那个雨夜里带着安安成功逃走。之后的颠沛流离她不后悔,只是愧疚自己不能给儿子更好的生活。
不是没有努力过,但这个世界,这个时代,远不是个人努力就有用的。
在ID上,瑶姬是一个原始种。
既然是原始种,有许多工作她就不能做。
她的远见卓识,强势手腕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施展的地方,合众国的法律牢牢将所有原始种限制在他们该待的位置,若是越雷池一步,等呆着他们的就是制裁。
所以瑶姬只能在音乐教室里做钢琴老师,没想到音乐教室又倒闭了。
找工作的这一个星期以来,她又一次感受到了社会中那直白的歧视。
哪怕她的钢琴技艺一流,教学水平和经验都很不错,可没有大的琴行愿意雇佣她。
海宁那家一流琴行的老板很直接地告诉她:“我们的顾客都是进化种和改良种,宋小姐,虽然你的能力很出众,但是抱歉,雇佣了你,顾客们恐怕会不满。”
进化种,改良种,原始种……几千年前深入人心的人人平等理念,在科技高度发达的星际时代,却成为了一个早已被遗忘的笑话。
人类被简单粗暴地划分成了五个等级,异形种、原始种、改良种、进化种、终极种。
合众国的所有公民,在一生下来就需要去最近的医院进行基因鉴定。
通过鉴定,医院将会给出基因评级,并把评级提交至数据库,由中央智脑记录在案,并生成一串独一无二的公民ID。
没有公民ID,在这个世界寸步难行。不能上学不能就医不能工作,甚至连公共飞车都不能坐。
当初瑶姬逃出来后,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才给自己从黑市上买了一个原始种ID,母子俩经过一番周折后在海宁安定了下来。
她的身份不能暴露,安安的存在更是一个天大的秘密。
听到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停了,她勾起唇角:“要把头发擦干净哦。”
片刻后,小团子的瓮瓮声音响了起来:“知道了……妈妈,你已经洗了十三分钟了,今天的盘子比昨天还要少两个,昨天你洗碗只花了十二分零七秒,你是不是在发呆。”
“人小鬼大。”瑶姬好笑地嘀咕了一句,眼里的光芒愈发柔和。
她的儿子,宋念安,是她之所以逃亡的原因,也是她这辈子都要守护好的珍宝。
他是一个终极种,全世界独一无二,激进派趋之若鹜,站在人类最顶端,最强大的存在。
“过来,”她放下手里的碗,“让妈妈看看,你有没有偷懒。”
安安趿着拖鞋蹬蹬蹬地走了过来,发梢上还在滴水,他仰起小脸,好似一只被扑乱了绒毛的小鸡:“我不要自己擦头发啦,妈妈给我擦~”
但是他现在,还这样小,这样可爱。
“小懒猪。”
双手在围裙上拭了拭,她蹲下身子,给儿子擦起了头发。
“才不是~安安又不胖。”
“那就是小懒猫?”
“哼!”
——————
上三区离瑶姬居住的中六区很远,那里是公共飞车无法出入的区域,为了不迟到,瑶姬咬一咬牙,拦下了一辆出租飞车。
听说她要去上三区,司机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来:“不瞒您说,上三区我们很少过去,您要去哪?”
她报出一个地址,司机皱了皱眉:“这一片……好像是军部高官住的地方吧。”
瑶姬的新雇主确实是一位军部高官,王老板只说他姓顾,并没有透露太多。
到了地方后,她远远地看着浓荫掩映下的白色洋楼,才觉得事情有些大条。
黑色雕花大门旁挂著名牌,这一片都是前星际时代留下的旧宅,因而保持着当年那独特的韵味,在盛夏的日头下竟生出一种林间深深,小径悠远的感觉来。
瑶姬在机器人的引导下往前走,花园里还有几个机器人正修剪着花枝,和身旁穿着燕尾服的青年一样,他们的面容与人类毫无二致,除了脖子上的编号标识着机器人的身份,一点也看不出这是冷冰冰的机器。
这样一台机器人,市面上至少要卖到百万,放到她的新雇主家里,也只是用来做园丁而已。
难道她的新雇主……真的是那个大人物?
听说她的来意后,前来迎接的机器人道:“将军出门前吩咐过,您要是来了,直接去见小少爷就可以了。”
姓顾,又是个将军,整个海宁,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一个人——
合众国陆军参谋长,统管着亚太行省和月球行省的上将,顾靖非。
作为亚太行省的实际掌权人,顾靖非的官邸就在海宁。听说他有一个六岁的儿子,而他一直以来,在原始种和改良种的态度上也确实开明。
想到这里,瑶姬不由愈发紧张起来。
片刻之后,她又觉得自己真是瞎操心。雇主是谁跟她又有什么关系,只要按时发薪水就好。
她这样一副淡然自若的态度,在见到自己的新学生时也没破功。
那是个俊秀的小男孩,比安安要高一点,穿着精致的小西装,正坐在沙发上把眼前的画架一脚蹬倒。
“走开!烦死了!”
穿着长裙的女子站在一旁,脸上是快要挂不住的温柔笑容:“小辰,你爸爸昨天吩咐过了,让你好好学画,小辰乖,别闹脾气了好不好?”
“又是我爸爸我爸爸,我爸爸说什么,跟你有什么关系!”小男孩哼了一声,湛黑的瞳眸冷冷瞪着那女子,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去告状了,你是什么人,不过就是教我学画的,少来指手画脚!走开!”
“小辰,小辰……”
“小少爷……”
一时间屋子里乱哄哄的,所有人都涌上去劝那个正在大发脾气的小男孩。
瑶姬被晾在门口晾了几分钟,实在忍不住咳了咳:“各位,我能打扰一下吗。”
小男孩一愣,冷冷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。站在角落里的一个老人这才上前一步:“是宋小姐吧,你好,我是管家,叫我福伯就好。”
“她是谁?”不耐的稚嫩声音响起。
瑶姬笑眯眯的:“我是新来的钢琴老师,”她想到新闻里曾经提到过的顾靖非独子的名字,“下午好,顾浩辰同学。”